山林探秘

军训的第二日我们得以到营后的山上去呼吸苍绿的空气，每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些。

在营中，到处不是宿舍内闷湿的隐约汗臭、食堂厅上方环绕的紫菜虾汤的腥气，就是从草地深处幽幽升腾而起的雨后的屎味。营中的阳光更是灼人的，它伏击在隐秘的地方，在教官发出怒吼时趁火打劫，从我们前方冒出来，幸灾乐祸地斜着眼向我们，像是在发出轻蔑的嘲讽。我们也的确拿它没有办法。而户外的阳光则截然不同。它们接受了草木的洗礼，被稀释得温柔可人。它们不是笨重地懒洋洋地瘫在那儿静止不动而使人感到闷热难耐的。它们时刻在流动着，有时如同互相嬉戏打闹着，在我们头顶轻捷地跳动，有时又好似牛奶一般缓慢地流淌，让人觉得皮肤上触到了温柔的抚摸。谁不爱这样的阳光呢？

队伍出了营门，走过一些两旁站立着密密的高大林木的道路后，天空变得豁然开朗。我们眼前是一片茶园，有人立刻叫起来：“梯田！”其实那并不是真正的梯田，而是一座低矮的小山丘罢了，因为种上了一排排紧密相连的茶树，田地被分割得像阶梯那般整整齐齐，于是被人认作是“梯田”了。不论它是什么，我们直冲它喊“梯田”，那都是因为我们觉得它是非常美丽的。

但从远处望去，它又是多么突兀啊。除了一个鼓起的绿团子以外，周围连一只飞鸟也没有。它突然就这么闯进了我们的视线，不带任何多余的东西。绿团子上端紧贴着蓝天，显得它们二人好像是勉强挤在一起，谁也不情愿似的。出乎我们意料的是，队伍并没有登上那座小山丘，而是调转龙头，拐弯进入了道路的另一边。

这条路才真正通往我们将攀爬的有着六十度斜坡的山。这座山隐藏地极好——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从远方眺望它淡淡的轮廓，一脚就踩上了属于它的泥土。真正的山自然是我们看不见的，因为我们身在其中。就像我们生活在地球上，日日在某个微小的角落里兜圈子，却从未感受过脚下土地的辽阔。我们只看见了我们能看见的种满茶树的小山丘，沉醉于它的美丽，却从未将它延伸开去，而看到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川。

上坡的路面土地干燥松散，坡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细碎的细枝、干草和脆弱的枯叶——最好不要踩着这些枝叶上坡，而是要向走楼梯一样，找一个凹陷的小坑或是凸起的树根。这里的树根像一条条粗壮的手臂一样，在土地中钻行，像是要抓住埋藏在森林某个角落深处的秘密的宝藏。如果我们顺着它们走，一定会找到这些宝藏。这些高大的树木大多是松树。它们日日夜夜一动不动地静静伫立，在静谧的黑夜倾听虫鸣的密语、群星的嬉笑。松树听到了这片土地所有的白天黑夜大大小小的秘密，并消耗自己的生命将它们藏在一颗颗松果里。若有一只敏捷的松鼠恰好路过，享用美味的松果，那么它也将成为这片森林的秘密守护者之一了。

离下坡的路还有一段距离，看到地上掉落的松果，我真想拾起其中的一个来听听，大树想要告诉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