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小升初摇号的优缺点解析

一

眼下在西安，所有教育理念、教育方式的讨论，都让位给一个更基础、更先行的话题——教育资格。准确地来讲，是优质教育资源的入学资格。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纠缠学校、教育局、家长、政府乃至整个社会的争纷。而在最近几年的西安，因为优质教育资源过度集中、分布不均衡等问题集腋成裘，最近终于集中迸发。

于是，4月8日晚21:40，当蓝色大屏幕、暗访视频和柱状统计图在延迟了1个月的“西安教育局电视问政”栏目出现后，民众倾泻出多年来对教育问题的不满，并将不满的蚀液喷向台上的西安教育系统人员。

事实上，我们不难理解，西安教育深存的痼疾，远没那么简单：多年来累计固化的机制、盘根错节的利益诉求体、家长对学生无上限的投入、不切实际的成绩要求、以及优势资源愈加集中“塔尖”的现象……

只不过民众将西安教育的矛盾集中在“五大名校”的入学资格，将它的矛头指向了西安市教育管理部门。

所有的矛盾指向解决途径，直到4月28日中午，西安教育在割腕断臂中迈出异常重要的一步。

▲ 西安“小升初”试场门口的家长（图片来源网络 ）

二

此事涉及面之广、之深，容我们重点解读：

今天西安市教育局发出的文件《西安市2018年民办学校初中招生入学工作方案》规定：今年6月起，西安下辖的所有民办初中（包括沣东新城辖区内初中，共44所），不再采用“5.28”考试入学；取消任何形式的考试和变相考试，而是采用“电脑派位（摇号）+面谈”——“40%电脑派位+60%面谈”。

举个例子：

当报考西安某个民办初中的学生3000人（条件为愿意上该校，能够承担学费，有西安户籍或学籍），而它实际录取名额为1000人时，就启动“摇号+面谈”。

电脑随机在3000人中摇出400人，这400人随即被确定在该校就读。随后，剩下的2600人需要“面谈”，民办学校通过面谈录取600人，最终确定所招的1000人。

这一改动不可谓不巨大。我们以最聚焦的西安“五大名校”为例，以往通过考试以及其它方式选拔成绩优秀者，被“摇号+面谈”方式取代，这意味着西安“五大名校”从今以后不再以“成绩优秀者集聚”著称。

以下是具体执行的时间表：

5月21日-31日：资格审查、学生凭报名条网上报名

6月1日：公布民办学校报名人数

6月12日：组织电脑随机派位并公布录取名单

6月29日-7月2日：学生申请面谈并打印面谈凭证

7月3日：公布面谈申请人数

7月6日-11日：组织实施面谈、民办学校面谈结束后第二天公布面谈录取名单

7月14日前：民办学校发放录取通知书

7月16日前：学生持录取通知书到其公办初中学位学校办理流出证明

7月17日：民办学校办理学生入学手续

“摇号”代表着要服从于随机，“面谈”则直接取代了考试。

据说，西安市教育局仅仅调研和制定小升初“摇号+面谈”，就超过一年时间。这背后是教育部门对西安整体教育形势的重视、紧迫和敏感。

在此之前，小升初“摇号”入学早已在坊间传开，不难理解“摇号”入学带给家长与学生大面积的反弹与质疑，比如：

摇号是否可以人为操作？面谈怎么保证公平？面谈题目的设置？

事实上，西安教育问题被推在西安所有问题最前台，“摇号+面谈”实属“雷区”，况且依照本次西安教育部门公布的文件：电脑摇号，随机派位，面谈前，在派驻的监督组监督下，评委随即抽号确定面谈室，面谈评委也是随机生成，话题也是随机抽取，全程监控。

▲ 8年前，有城市开始电脑派位入学（图片来源网络 ）

还有一个非常值得关注问题：和学生“面谈”的内容是什么？

依照已披露的文件，“面谈”的内容包括：品德修养、学习习惯、身心发展、团队合作、艺术素养和创新实践，严禁涉及奥赛内容——完全绕开了小学课本内的知识。这恐怕是对小学教育影响甚大和深远的举措。

三

请恕我直言：解决目前西安民办初中入学问题，“摇号+面谈”可能不是最好的一种办法，但却是最不坏的一种方式。

就像我们吐槽中国高考：一张试卷就能评定一个人的能力？为什么比山东学生低80分，北京学生都能上清华？青海状元要放在河南也就刚上一本线……

但你不得不承认，沿袭40年的高考未必是最好的一种选拔途径，但至少是最不坏的一种。很简单，你暂时还找不到一种比高考更公平的人才选拔机制。

不信试试看，用另一种方式替代高考，可能会催生更大的不公平——这不难估量。

▲ 高三教室

“摇号”从机制上重新分配了资源。而在此之前，西安教育矛盾最集中的点，就在教育资源的分配上。

如今，我们对陕西高考状元云集在西安一两个高中，早已不见怪；不过一名曾任职西安某小学的校长称：“此前，几乎每所学校都可能出状元。”

“塔尖效应”越明显，以西安“五大名校”为甚，所以一旦重新分配资源，势必会触及不少人的利益：

比如，它会触及“好学生获得好教育资源”的传统；

比如，它会阻碍其他途径取得入学资格者的利益；

比如，它摧毁了个别学校的寻租空间；

但它符合义务教育的精神。

所谓平等公正，本来就有很多种解释：

“我家孩子成绩最好，他理所应当上最好的学校。”这似乎是一种公平。

“这是义务教育，无论成绩好坏都有均等上好学校的机会。”这似乎是另一种公平。

在少数优质教育资源面前，数量庞大的家长和学生，无法不站在自身的利益格局和诉求上思考、发言。

四

再往远看，在《义务教育法》免试入学的大框架下，2019年教育部又出台《关于进一步做好小学升入初中免试就近入学工作的实施意见》。

也就是说，免试入学是大势，但就目前形势看，要免试入学，只能“摇号”。

当年首都北京小升初“摇号”，不也争议不断吗？再推及其他地方，同样争议不断，但到目前为止，也有越来越多城市开始“摇号”。

▲ 某学校黑板报

尽管西安本次步履维艰地推出“摇号+面谈”，但在西安教育资源均衡发展上，这只是个开始。基于西安本次对民办初中入学方式的调整，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对大秦直道分析：

“教育资源不均衡又就近免试入学，自然需要电脑摇号入学，目前“摇号”都公开透明了。从合理逻辑来说，教育资源均衡和就近免试入学，是上下游关系。现在疏通下游，但不疏通上游，下游就近免试入学问题，还是迟早会爆发。要推进均衡，源头还是要解决均衡，需要政府加大基础教育投入，加大配置资源的方式。”

我们分析也发现，目前西安基础教育资源分布很不均衡，所以“摇号+面谈”是个开端；以此调控西安基础教育资源分布，才是核心之重。

五

16年前陈丹青还没从清华大学辞职，他在教学会议上发言：

“（教育）有硬指标、分数线、选修课，可是上不见人文精神，下不见常识，学生无所适从，没有方向，没有主见。”

16年后，硬指标、分数线依然存在。所以我们不要忽略本次文件另一个非常重要的改变：

除了“天注定”的摇号概率，确定学生能否上相对好的学校，就是“面谈”成绩：品德修养、学习习惯、身心发展、团队合作、艺术素养和创新实践。

▲ 陈丹青

我非常赞成当下全面发展学生认知素质、情意素质的“全人”教育，但实际在考试中，一张考卷决定了你去名校与否；“塔尖效应”之下，名校又很大程度上决定你能否进入大学名校。

所以要落实“全人”教育，真正有作用的调控在于录取方式这根“指挥棒”，品德修养、学习习惯与身心发展等终于可以在录取中起决定性作用。这是我认为“‘摇号’+‘面谈’是最不坏的一种方式”之所在。

我们放开视野可以看出，“小升初”领域的改革其实是西安整体城市发展变革的一部分。

2019年以来，西安各个领域的改观，乃至骤变，近年罕见。用西安市委书记王永康的话说，这是西安“史上发展机遇最密集的黄金期”。同样也是当下西安官员意识、民众思潮的破立之际。

在此情形之下，无论王永康提出包括“行政效能革命”的“三大革命”，还是2019年以来营商环境的改善，抑或“电视问政”等城市细部的改变，都囊括在主政官员对这个内陆腹地城市的希冀中。

教育与人才引进、企业落地、楼市发展都紧密勾连。所以在教育领域的“真问题”上改革，已到破立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