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升初关注校-失控的十一学校
【国学大师张建云】亲授:35堂国学家风课,轻松教子
控制欲是人性弱点的一个典型表现。我们总是喜欢控制学生,有些时候这种控制确实可以令我们得到内心的满足,但是它造成的后果往往是难以发现的。出于不自觉的本能的控制欲望,我们很容易陷入对某一些具体事物或表面现象的高度关注而不能自拔。所以在学校里,我们能不能给学生更多空间,能不能适度失控,尽可能给学生自主成长的宽广舞台,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1、失控的“罪魁祸首”:选择性十一的校园里充满选择,是因为我们有两百多门学科课程,三十多门综合课程,还有七十多门职业考察课程。午餐时间也是学生通过选课决定自己何时就餐,有些学生选第四节课后就餐,有些学生在第五节课后,有些学生在四节和五节之间。晚睡也有三个时间段供学生自由选择,学生选定之后,就把选择了同一时间段休息的学生排到同一个楼层,甚至同一个宿舍。校服有50款,也是学生自主选择的。但上周我和学生共进午餐的时候,有学生提出来:尽管我们有50款校服,但其实这个自主选择有点表面化。最好看的也就两款,男生选一款,女生选一款,我们是迫不得已都选择了这款。我一听,他讲得非常有道理啊!这周三,我们就请了校服设计人员一块来研究如何增加更多孩子们喜欢的款式。这些选择性,就带来了4000名学生有4000张课程表,组建成了2062个不同的教学班,大概260个社团。为什么是“大概260个”?因为很可能今天组建了3个,明天垮了4个——我们不允许老师去主动指导学生,只有学生要求时你才能参与。不能叫老师的想法去控制学生的想法,而要让社团确实成为学生产生创意、锻炼领导力的地方。把一家社团办“死”也是一种重要的人生经历,在学校里办死一个社团,比他以后到社会上办垮一家公司的代价要小太多,我们当然要把这种失败的体验放在校园内。这样的课程体系和相对失控的教育生态,就会产生这样的学生——徐澄宵现在已经上初三了,他读些什么书?《理想国》、《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哲学的慰藉》、《清醒思考的艺术》……他用什么方式来学习?他用大量的APP来学习。他关心什么事?都不是小事:学生会到底在干什么?中国的教育均衡何时能实现?奥巴马之后的中美关系会怎样?这个孩子首先在语文课堂上“失控”了,老师没有办法把他拉到全班同学共同行走的学习路径里。只好签了一纸协议书,徐澄宵保证达到一定的学习效果,老师承诺他可以不听课,双方还按下了红手印。这样的协议签订之后,学生就处在了适度失控的学习状态下,我们老师就更加真实地看见了一个又一个不一样的学生。当他们开始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他们就需要越来越不同的资源,他们就要到越来越不一样的个性化空间去。金雨知和金雨时是对去年刚上初一的双胞胎,她们的爸妈用了12年的时间把这两个孩子尽量变得一样:穿同样的衣服,背一样的书包,用一样的手机。但是到了十一学校,面对丰富多彩的课程,她们有点按捺不住了,开始摆脱父母的“关照”,有点失控。你看,在她们初一上学期的选课里,姐姐选的是数学四,妹妹选的是数学三;姐姐选的是英语听说二,妹妹选的是英文原声电影;姐姐选的是历史,妹妹选的是地理;姐姐选的艺术是《青春派》,妹妹选的是话剧《哈姆雷特》。光在这个初步的选择里,你就会发现这个妹妹有出国留学的倾向。在适度失控之中,真实的学习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感觉,目标的自主性是真实学习的源头。自主学习跟自学最大的不同,就是自学是老师交给任务,学生只在方法上有自己的空间;但是在自主学习中,学生可以自主确立学习目标,每个人达到的高度、宽度、长度都可以不一样。这是学生有了充分空间后才会表现出的一个常态。另外,从学习内容到学习方式,都应该具有选择性。现在好多地方在推行学案,其中确实有可以借鉴的地方。但是有不少学案,把学生的学习起点、终点,学习路径、方式,都给规定死了,学习内容就更不用说了。这就值得商榷。还有就是学习风格的独特性。用什么方式来学习效率最高,每个人都不一样。得把视觉、听觉、味觉、动手操作等学习方式放开,才能知道每个学生学习效率最高的是什么方式,才能去帮助他将这种学习方式变得更加科学、系统和有效。今后学生再把这种风格带进工作、生活,就会真正成为他自己。如果让所有学生都用我们习惯的数学学习风格学数学,用我们习惯的语文学习风格来学习语文,这样肯定会有问题。美国一位专家说:“课堂有三种世界:教师看见和管理的‘公共世界’、同伴互动的‘半私人世界’和学生精神上的‘私人世界’。大约70%的学生互动都不为教师所见或知晓。”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控制得太紧了,在只控制方向盘的时候,就不知道侧门全都开了。2、搭建有利于“失控”的开放性平台我们大部分时候都不放心孩子,于是,孩子在每一个时间、每一个地点要干什么,我们都规定得特别详细。我们把这看作是敬业,看作是负责任,但是孩子不买账,为什么?因为我们为孩子设计的不是平台,不是可以自主发展的空间。我们没有给他留有余地,所以他没法“失控”。去年,我们学生演出了一个大型音乐剧,叫“美女与野兽”。这部剧有50多个角色,由200多名学生轮换担任。老师和学生一起,在艺术课上制作了100多套服装,在技术课上制作了300多个道具,建造了1个舞台城堡、3个小木屋。构思、排练、演出——他们忙活了8个月的时间,牺牲了星期六、星期天、节假日,甚至晚上,却乐此不疲。因为整个剧目演出都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去做,没人干涉。光服装一项,他们从自己买布料、染布、设计,到熨烫、锁边、机缝、手缝、胶粘、喷漆、整理、造型等,学会了好多知识,也养成了好多核心素养。课堂上的适度失控则最为重要。只有课堂适度失控,学生的思维才能开放、碰撞,才是走向了深度的教育。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两岁半的小朋友,她的姑姑想让她叫自己,就不停地说:“叫我姑姑!”结果小朋友充耳不闻。姑姑灵机一动,说:“猜猜我叫什么名字?”这个小孩一听到疑问句,马上来了精神,说:“你叫姑姑!”你看,孩子天生喜欢回答问题,但是我们的老师却大量使用陈述句,回答学生的问题是我们的习惯。十一学校过去有一个保留性的传统项目,叫“英语原声电影配音大赛”。每年都搞得非常热闹,但是每年结束了老师们都会有遗憾——课堂时间太短了,除了几个展示的学生,还有好多学生没有机会展示。现在有了网络空间,师生运用“英语趣配音”“配音秀”“英语魔方秀”等大量APP,自己配音、录制,然后把它发到微信里,同学之间互相评价,不错的就拿出来集体展示,学生百分之百都得到了展示。在十一学校,现在有不在一个城市的学生社团“和一联合电视台”,有跨校参与的持续半年的“创意大赛”,参与比赛的学生可能半年多都没见过面,但他们在微信上早就是朋友了。有人说,地点已死,空间长大。美国国防部已经提出了要在陆地、海洋、天空和太空以外的第五空间——网络空间作战。这是个全新的理念,我们的教育有没有去占领这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面,学生是原住民,那我们有没有移民进去,和学生同呼吸、共命运?像前些天在乌镇举行的世界互联网大会的主题那样,“共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我看到好多地方和好多学校在硬性推广一些模式,什么慕课、翻转课堂、O2O,这一定要非常慎重。因为这件事情到底可以给师生多少机会,我们还不清楚。那能不能先失控一下,先把WIFI在全校覆盖上,允许学生自带智能手机、iPad,或者笔记本电脑进教室。一旦这样放开,师生的创造性也马上就起来了。这时候,你再去收割师生们好的创意、好的教学策略和好的学习方法,那就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这就是教室里的情况,学生在手机上做作业,老师通过网络很快就知道每一个学生的答题状况,发现了不一样的学生,进行归类,最后给每个学生布置不同的作业。3、适度失控后的连接:寻找影响力我们放弃高控制,不是无所作为,而是要找到一种更适合当今学生的教育模式,所以连接就显得非常重要。1993年,我在高密当校长,在课堂里推行疑难问题问答卡——有疑惑的学生把问题写在这个问答卡上,放进讲台上一个盒子里,其他学生看到有会的就可以拿出来去解答。这样,供需双方就建立了一种连接。所以,连接的关键就是精准地对接供需。在十一学校的高中,取消行政班,没有班主任,而且也不再固定哪一个导师来辅导哪一个学生。学生有问题可以随意找任何一位老师,每一位老师都是他的导师。为什么这么做?就是我们希望精准地连接供需。一旦固定导师,学生总会有点心理障碍。他知道张老师规划职业生涯年级最棒,但不太好意思去找他,为什么?万一我的导师发现了,不太好。他也知道刘老师在学习方法上最有研究,他也不太好意思去找,也怕自己的导师误会。或者,好多老师本来想辅导一下某个学生,但这个学生不是他带的,他就有顾虑……这样,供需之间就产生弯路。所以我们不再固定导师,而是希望学生能够自己去寻找、连接自己最需要的导师。连接还要给学生创造一些平台。比如“成长合伙人”“快乐一对一”“百度计划”“生活学院”,建立这些平台以后,学生在其中具体地谁和谁合伙,怎么去一对一,不要管太多,一定要相对失控。包括空间的设计,现在我们把食堂改造成一个学习中心,里边的课桌椅、灯光、新风系统、LED设备等都按照教室、图书馆来设计,于是食堂也就成了学堂,顺便可以吃饭。在这样的环境里,师生、生生之间的连接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在十一学校,有个和校长共进午餐的活动。学生可以提前两周在网上预约和某一位校长共进午餐,每次六位学生。我曾经统计过,平时给我发短信最多,给我提要求最多,给我看他们创意最多的,就是和我吃过饭的学生。吃饭就是我们建立连接的结点。现在我又开发了一个新项目,叫“校长藏书借阅制”,学生在网上申请,就可以来找我借书。其实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为了借书,是为了和他们交朋友,借了书就要还书,然后再借一本走,这根线就连起来了,每次我都可以跟他聊一聊。去年,十一学校有一个学生创意交易会——红窗汇,就是把学生的作业变成作品、产品,在校园里交易。其中有个拍卖会,也是我跟学生建立连接的好机会。我拍卖的东西中有一条领带,是太平洋群岛一个国家的教育部长来校参观时送给我的,质量不敢恭维,但颜色是法国国旗的那种蓝色,我带着它接待过两任法国大使,所以它就不是一般的领带了。另一个是我们美国学生校友会自制的带有“十一”Logo的服装,专门为他们在波士顿搞的马拉松比赛定制的,送给我一套,我穿着它参加过学校的竞走,而且有照片为证。拍卖现场我只准学生举牌,老师和媒体等其他朋友不卖。我卖给学生是为了和他们建立连接,追踪他们。他们拿到这些东西,有可能好多故事就发生了。创意交易会上,我也买下了一幅篆书,是一个叫严紫祥的高一学生写的。他当时标价4000元,我和他一再博弈后,他以500元的价格卖给了我。我为什么要买这幅书法?因为他在书法方面特别有灵气,前些天刚在一个全国性的书法展览比赛中得了一等奖。我一看这就有故事了,所以下决心买来。当然我也不能亏本,得研究点办法叫它增值,明年交易会说不定再把它卖出去。恰巧,教育部总结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的五年成果,央视的《焦点访谈》节目想采访我,我一听机会来了,当时就提了一个条件:拿这幅篆书当采访背景。最后协商的结果是以书橱为背景,把这幅篆书在画面上定格一下。这个学生看了《焦点访谈》,激动得不得了,给我发信息说:“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书法作品居然能变现,体会到了自己的劳动成果能被大家认可的喜悦,这些都将激励着我,成为我在书法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动力。期待下次红窗汇,哈哈!”其实,我想要的不仅仅是激励他,还要跟他建立长期的连接,希望由此产生更深刻的教育活动。过去,大量美术作品挂在艺术楼的走廊里,除了上艺术课的学生,不被人所见。于是,我们把这些作品分散到教学区、生活区,数学学霸的油画作品挂到了他最喜欢的数学老师的办公室门边,人来人往的电梯旁也挂满作品。当作者看到他的作品和同伴、朋友产生连接,他就产生了新的动力。当然我们也“设计”连接。过去“学长有约”是老生带新生,今天他们学长之间也有“学长联盟”。学校内部的学业成绩、体育健康、戏剧课角色、就餐、便利店消费、过程评价、APP使用情况等,都要建立数据连接。4、适度失控的生态平衡:结构调整研究显示,城市规模每扩大一倍,人均创新力或生产力就会提升15%。然而,企业员工的创新力或生产力却随着企业规模的增大而降低。因为企业、学校都是科层组织,具有控制性。而城市是自组织,构成细胞是家庭、社区,没有层级观念,所以它创新力特别强。我们怎样把学校变成社区?第一,去中心化,构建联盟关系。做到权利边界清晰,责任主体清楚,有共同的愿景。校长的权利就是规划课程方案,确定评价方案,至于在课堂里实行什么教学模式,这是老师的权利,是学科的权利。财务的权利就是批准预算,批完后,每个部门、年级、课程组明年怎么按照预算花,你不用管。所以,必须是分权的结构,才能构成真正的联盟关系。别说谁管什么,谁支持谁,大家都是一伙的。第二,平台+机制,让自组织壮大。过去,学校的大型运动会很受欢迎,现在没有了行政班级,没法开这种运动会了。于是变成体育季,春夏秋冬每一季下午都有活动,都有平台。学生在平台里,一下就产生了数不清的自组织:五校联赛,把北京市足球好的五个学校聚在一块儿,定期比赛;十二校联盟,把棒球特别好的学校邀请到十一学校比赛等。适度失控,其实取决于我们的态度。我们什么态度,学生就什么态度,校园里就什么生态。有个笑话说,家里一旦有人找不到遥控器,所有信任都会瞬间瓦解:“你有没有坐到遥控器?”“没有。”“你起来!”人对控制充满了欲望,一旦遥控失去,信任立刻瓦解。但教育又是一个特别需要信任的行业,让我们信任每一个学生,在适度的失控之中,去发现真正的教育。
本文整理自李希贵在第三届当代教育家论坛上的演讲